张总,你到底有几个好弟弟

哒哒那篇里关于张超的故事  

必然是个火葬场

有超权提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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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


公司没什么紧急的事,但张超之前答应过方书剑要当地陪,中午刚下飞机,就被方书剑拉着去街头拍照。


“拍出那种破碎感,懂吗?”


“懂,我现在就快破碎了。”


张超累得毫无形象直接坐在路边的台阶上,猛灌了一口冰美式,瞬间皱起眉头。方书剑翻看着照片,试图跟他哥解释破碎美学的奥义,结果被张超拎着后脖颈扔去换衣服。定做的正装已经送到,方书剑拉开张超的放首饰的抽屉,挑了对蓝宝石的袖扣,拿到正在找袜子的张超眼前晃了晃。


“我记得有个钻石的,那个配你这套好看。”


“可是我喜欢这个哎。”


方书剑扣好后越发觉得合适,可张超从抽屉里找到还没拆封的那对钻石袖扣硬是塞给他。在这种小事上少见的坚持态度让方书剑不由撇嘴,他摆弄着袖扣,总觉得在哪见过。


“我想起来了,春节去吃饭的时候,蔡蔡带过一模一样的。”


张超后背绷紧,正想着要找个合理的解释,又听到方书剑假装抹着眼泪委屈道:“你借给蔡蔡,却不给我,偏心。”


当他发现自己喜欢蔡程昱的时候,便去珠宝店重新定做了一副相同的袖扣。但蔡程昱平时不喜欢用这些东西,所以方书剑没想到那对袖扣是张超自己的。


张超舒了口气,才发觉袜子被自己不小心打了个结。其实送弟弟生日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,可偏偏张超心里有鬼,以为别人会和他一样多想:蔡程昱的成年礼物,为什么张超也有一对。如果看得更仔细一点,会发现背会刻着相同的字母。


“奇怪了,怎么每个人都要说我偏心。”张超穿好袜子,装作不经意地抱怨道。


方书剑不知道他的心事,自然也没听懂他这番试探,换了那对钻石的袖扣,歪着脑袋想了会儿,认真地回复说:“虽然但是,你的确对蔡蔡好像更有耐心。”


张超苦笑,从发现自己喜欢蔡程昱开始等到现在,确实没有谁比他更有耐心。

 


服务生引他们去窗边的位置落座,撤掉预订牌,窗帘拉起,整座城市的夜景映现在玻璃幕墙上。张超要了支口感偏甜的酒,没有要菜单,服务生熟练地问他是否还按照往常的口味让主厨配菜。


“不要生食,汤可以甜一些。”


张超又要了支口感偏甜的酒,转头对上方书剑好奇的眼神。


 “你什么时候学的德语?”


方书剑虽然不会说,但大致还是听得出来。 张超“哦”了一声,说几年前吧,具体忘了。“这边的总部有几个高层讲德语,沟通起来方便些。”


“这次巡演的总监是汉诺威的教授,他的乐团现在空出个小提琴的位置。”


“想去啊?”


“我明年也要毕业了嘛。这位教授的研究生很难考,我想,如果可以先加入乐团,之后读他的研究生应该能多点优势。”


“之前你导师推荐你去市立的乐团,打算放弃了?”


方书剑搅开甜汤上的罗勒碎,没有回答。张超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,不确定地又问道:“还是因为你的学长?”


勺子磕在盘底发出声钝响,方书剑鲜有地露出迷茫的神态。他低下头,慢吞吞地开口:“不算是。”


“蔡蔡总说我在对爱情有生生不息的勇气,跨山跨海,总是充盈希望。可是跑这么久,我发现,似乎光有勇气是不够的。”方书剑抬头看向张超,吸了下鼻子,晦涩地,又好像在叹息般说道:“我快要没有耐心了。”


张超心疼弟弟,自然不会让他坚持下去,相反,他都劝服不了自己放弃,又怎么来劝方书剑。耐心是张超唯一拥有的东西,但同样,这种仅有的优势意味着丧失所有的主动权。


“我想,如果离他远一点,或许大家都会好过些,至少,他不会再为我们的关系感到为难。”方书剑捂着脸,眼泪顺着掌心滑进袖口,他咬着牙,努力地想摆脱因为哭泣而不由自主的颤抖,可他退无可退,终是丢了所有气力,惨然笑出声来:“看起来,拥有勇气也没好到哪去,照样让人爱而不得。”


张超想,自己从没有什么爱而不得,因为他的的爱而不得,都叫做蔡程昱。


这家餐厅是蔡程昱喜欢的。那时候张超毕业没多久,被阿云嘎派来欧洲工作的半年,和蔡程昱通完电话,那边就打包好行李,带着哒哒在找他住了一个暑假,两个人隔三差五就来这家餐厅吃饭。服务生只会讲德语,张超当时听不懂蔡程昱和对方的聊天,还好奇服务生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。


“他以为我们是情侣。”


心事被无意地戳中,但因为确定蔡程昱对他的感情一无所知,张超只紧张了一瞬,随即心间漫上股隐秘的窃喜。在旁人眼中,他们是相配的,这种误会仿佛意味着他们的关系被承认,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继续扮演伴侣的角色。从清晨的餐桌到黄昏的花束,张超沉溺在恋人般的生活假象中。


他们开车去山谷里度假,在百无聊赖的午后,三个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,蔡程昱戳了下身边睡熟的哒哒卷翘的睫毛,撑着脑袋喃喃自语:“好像一直住在这里也不错。”


张超偏过头,看到蔡程昱被太阳晒得略微泛红的脸颊,和萦绕在上空的一直蝴蝶,鼻腔里满是青草的味道。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,或许等蔡程昱毕业,他们真得可以带着哒哒,在这里永远定居生活。


蔡程昱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,但张超当真开始计划他们未来的生活。他和阿云嘎说想快点熟悉欧洲的业务,又找了老师开始学德语,阿云嘎看他还能应付,也没细问,以为张超是觉得在海外不用束手束脚,说不定更轻松些。那段时间,张超每年都要在欧洲总部待几个月,所有假期几乎都打着出差的幌子去找蔡程昱,去熟悉他的所有生活起居,去熟悉他们分开上学的那三年,变得有些陌生的蔡程昱。后来蔡程昱决定要回来,张超试着劝了一次,看他态度坚决,便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跟着转移了工作重心。阿云嘎倒无所谓,正好自己打算让他慢慢接手集团核心业务,在身边总是要方便许多。张超知道郑云龙会替自己瞒着,放心大胆地买好房子,借口不想总让他爸大半夜等他出差回家,等按着蔡程昱的喜好装修完,便搬了出去。


张超的每一分秒都盛满爱意,却费尽心力掩盖好,小心翼翼地送给蔡程昱。担心他太聪明,又气恼他过于迟钝。蔡程昱没有发现张超的异常,而是将他这种热情归结为异国他乡常见的孤独。但无论蔡程昱如何迟钝,张超总是相信时间会解决他的所有问题。

 

 

张超绕过桌子,坐在方书剑身边拥住他,轻抚着弟弟的后背。他比任何人都懂这种痛苦,可让张超更难过的,是方书剑孤身一人在异乡不言不语地忍受所有的失落和无措。

 

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是最乖的那个,不吵不闹,更是轻易不肯哭,小时候在福利院,遇到怕极了的事,他也只是攥着张超的衣角躲在他身后,睁大了眼睛不出声地流泪。后来被收养,家里大人总有看顾不周的时候,郑云龙觉得张超还是个小孩,勉强和蔡程昱互相照顾,便让年长的贾凡多留心照顾方书剑。好在贾凡已经可以流利地讲汉语,有这么乖巧听话的弟弟,自然是护得紧。


当时听到方书剑要去上海读书,贾凡急匆匆请了假飞回来,他不相信方书剑在电话里的说辞,但对着固执的弟弟又没任何办法。贾凡自然是不信方书剑的那套说辞,但他无权替弟弟决定他自己的选择。方书剑红着眼睛说凡哥你别管了,反正我不会后悔。

 


“我真得没有后悔过,只是有点累了。哥,我快跑不动了。”


“我们方方,想喜欢谁就喜欢谁,想去哪儿就去哪儿,想怎样就怎样。”


“又不是小孩了,你哄人的水平还是这么差。”方书剑被哄得差点又哭出来。

 

在福利院的时候,方书剑不喜欢说话,也没什么朋友。那里的小孩都知道要抱团,只有他总是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。直到黄子弘凡长大一点开始学说话,大概是只有方书剑会安静听他胡言乱语,偏喜欢缠着他要讲故事。有次他因为没有搭理几个小孩被告了保育老师,站在办公室里低着头怎么都不肯道歉,方书剑想,最坏也不过就是去睡离门口最近的床,那里晚上风大,盖了被子都会冻得发抖,但就算这样也不想张口,因为他从没觉得自己有错。尖利的骂声突然被敲门声打断,脑子里穿着刀尖踩他脑仁的小人瞬间消失了,方书剑听到一声沉静清澈的“老师”,转过头,张超没有等回话,自顾自地走进来,盯着老师的眼睛:


“马上吃晚饭了,我来找方书剑,他前几天感冒,要吃饭前的药。”


还没等老师反应过来,又扭头对着告状的小孩,不疾不徐地说:“我们方方,喜欢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,喜欢和谁玩就和谁玩,喜欢怎样就怎样。”


之后也不管身后传来什么声音,头也不回地牵起方书剑的手离开办公室。

 

“我当时好奇,明明我们一点儿都不熟,你为什么要帮我,后来才知道是黄子去找你,这样看来,有这么个吵吵闹闹的弟弟,或许还是有点用。”


“要不是被那个东西吵得受不了,我是疯了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吗。”


“咱爸说的没错,你果然是最像阿爸的人。”

方书剑哭得累了,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,才接过张超递来的手绢擤鼻涕。张超怕他喝多,忙撤走酒杯,说咱爸这句话我现在都不明白,反正听着不太是好话。


“他说你和阿爸一样,天生心冷,八面玲珑的,但也只对自己在乎的人才有热气。蔡蔡像咱爸,不管对谁都想着要帮一把,看着脾气差,其实好说话的很。”方书剑从篮子里拿了个小面包,沾着盘里的浓汤,边吃边继续说道:“当初你帮我,其实是因为在乎黄子,后来照顾我,也是因为黄子和我亲近。我心里都清楚,只是越清楚就越想不开。后来第一次乐团的正式演出,回到后台看到那束郁金香,虽然没落款,但我就确定是你送的。其他人都会送鸢尾,就连凡哥也是,可那是学长喜欢的花。估计只有你还记得,我其实喜欢郁金香。我抱着花回公寓的时候,忽然觉得自己好傻,其实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把我当弟弟都不重要了,因为从你带我走出办公室开始,我是真心把你当我哥哥。”


这些话方书剑以前从未和他讲过。


起初的确是因为黄子弘凡的缘故才接纳方书剑,但谁会不喜欢乖巧温柔的弟弟,每次中午发零食,因为吃东西太慢总是会被盯上,张超的那份都是要给经常被别人“帮忙吃完”的方书剑留着。被收养之前,张超最担心的,其实是方书剑,怕这个不会哭的弟弟,因为过于温吞的性子在一大群小孩里被忽视。幸而贾凡是个几乎完美的兄长,方书剑被照顾的很好,甚至张超开始有点失落,似乎从认识贾凡之后,他和方书剑之间慢慢疏远,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厚。他猜测过可能是因为蔡程昱,或者是贾凡,但从没想过会是因为方书剑自己。


张超心内荡开股融融的暖意,消散了往日那些不解和难过。


“说得挺好,但酒还是不能再喝了。”


虽然他很感动,可是有些原则还是要守住,比如不能放任没酒量的弟弟喝醉。拍开方书剑伸向酒瓶的手,果然遭到强烈的抗议。张超说明天带你去看日出,又妥协给他再拍一天的照,才安抚好方书剑。


突然有点理解贾凡的感慨,弟弟这种东西,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。

 


假期结束,会议行程安排满满当当地送至张超的办公室。年中总结到了快要汇报的节点,张超在会议室待到了中午,趁着吃饭看了眼手机,方书剑发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米兰。他借了张超的车去自驾,打算玩到月底再回去。张超划到备忘录,月底前标红的行程刺得他后悔今早给方书剑签的支票,还有那副钻石袖扣。


公司年初的收购项目最近拿了许可,下午张超带着团队开会重新过合同,准备签字交割的事情。助理趁着间歇送了咖啡进来,俯在张超耳边说,您有位访客在休息室,没有预约过。张超皱着眉头,突然想起前几天陈博豪说要来看他。大少爷修完了博士学位,又申请了一个专业准备接着读书,估摸着是去拜访完导师,顺道来他这消磨时间。


“让他等会儿晚上一起吃饭,你先帮我订个位子。对了,之前你们说难喝的那个咖啡豆,正好消耗消耗。”


张超自己忙得焦头烂额,自然也不能放过身边这些无事的闲散人士,心情颇好地继续会议。处理完所有事情时窗外已经斜缀了弯弦月,休息室只亮着一盏落地灯,张超推门望去,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他端坐着,孤零零地看着窗外,他暗道陈博豪真是转了性子,哪次出门不是大小箱子带一堆。调侃地话到了嘴边,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这身形做派,明显不是陈大少爷。


对方似乎被他推门的声音惊动地刚回过神,顿了一下,猛然转过身来。


“金先生?”


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不符合他身份的纯真。金圣权想要站起来,却因为转身太快双腿绞在一起,试了几次,身体越发别扭,一时尴尬尽数化为委屈。他扶着沙发靠背,露出十分无辜的神情。


张超显然有些意外,看到对方在沙发扑腾半天,无奈又好笑地顺势跳过了寒暄的环节,过去伸手将人扶起来,一并忘却了刚才那些微妙的情绪。


“你这是,离家出走?”


看到张超盯着他的背包,金圣权站稳脚,握住张超还没收回的手:


“我来找你。”


张超低头看了眼被握住的手,抬起头,似笑非笑地望向金圣权的眼睛,里面有太多东西,爱意、愧疚、忐忑、决绝。他在心底嘲笑对方搞个婚外情都要做出深情款款地模样,转头又唾弃自己心里有人却还要玩这种没有意义的游戏。他明白金圣权来找他意味着什么,不禁好奇这位保守的继承人是如何同自己的神圣婚姻观达成和解。


“先去吃饭吧。”


助理订了家高层的旋转餐厅。金圣权穿着件深色的夹克衫,头发自然地搭在额前,带了副细框的眼镜,衬得他像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。要不是没听到什么风声,张超看他这个打扮,真要怀疑金圣权可能真被他爷爷扫地出门了。

 


那天早上从酒店离开,金圣权一度觉得自己和张超已经到此为止了。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,在堂叔家的聚会上,又听到堂婶问起张超,金圣权实在不愿提他的名字,应答时语气透出几分不耐烦。堂婶以为他们之间因为那天的事生了嫌隙,讪讪地笑着岔开了话题。不管是生意上的事,还是堂婶打自己女儿的主意,金圣权都不想拉张超来蹚他家的浑水,他已然因为既定的婚姻生出负罪感,自是不愿他们的关系里失掉最后一点纯粹。


他所有的工作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陪未婚妻参加各路晚宴,高层政要,商界名流,灯火辉煌间,喝不尽的酒,跳不完的舞。有时候,金圣权觉得自己就像是贴在未婚妻身上的标签,不需要他做什么,只要得体地言不由衷就行。他想,大概世界上最轻松的活也不过如此。入夜后,舞曲的鼓点声和沸腾的人声骤然从耳边消散,紧接着是辗转反侧地等到天亮前的第一声鸟鸣,金圣权靠着笨重的四柱床坐在地毯上,看着黑暗如潮水般退去,晨光按部就班地照进没有拉上绸缎窗帘的房间,又接着开始新一天的宴会。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绝望中,想要去找张超的冲动胜过了那些所谓的神圣道德,金圣权发现自己真得无法做到所有人满意,索性也不再去畏惧别人的失望。金圣权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,既然已经错了,那他也不介意错得更彻底一些。早餐的时候,金圣权和未婚妻提出要先离开,对方客气地祝他一路顺利,顺便提醒他不要错过两个月之后的婚礼。金圣权笑着说一定,语气轻快地,就像是答应去参加别人的婚礼。既然生活并没有打算放过他,那不如自己放过自己。

 


见面之前有百般衷情,可此时金圣权望着坐在对面的张超,嘴唇微动,却是少有地感到局促不安。大概是感觉到金圣权的紧张的情绪,张超随意捡了些经济新闻聊了起来,只字未提关于金圣权订婚的事。他其实是不在乎这件事的,那天晚上问金圣权,完全是出于不想强求,你情我愿的事如果添上负罪感的名头,就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感情似的。


金圣权感谢张超的体贴,他想着会有更合适的时间来说清楚。不过一餐饭的时间,金圣权感觉他们之间又重新熟络了起来。失而复得的喜悦让金圣权变得迟钝而盲目,他沉浸在自己不顾一切的炙热情感中,甚至想到如果可以,他愿意放弃拥有的一切,去做戏剧里为爱私奔的情人。他太想要得到爱,也不吝于付出爱,只要张超点头,金圣权会独自走完他们之间的一百步。


“胃口不好?”


“我吃的不多。”


撤掉的盘里,食物几乎没有动。没一会儿,经理和主厨走了过来,询问张超是否是觉得菜品有问题。张超解释是他自己的原因,顺便和主厨聊了会儿甜品的做法。金圣权见过他和王晰在一起时的亲昵狡黠,在订婚宴会上从容大方地应对宾客,第一次看到他和善风趣的样子,忽然想到很早以前在宴会上遇到那个客气疏离的张超,现在回想起来,记忆里不太清晰的人影似乎泛出绵密的光。


喜欢是一件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事情。


金圣权跟着张超回到公寓,才想起来自己今早只带了钱包出门。金圣权坐在沙发上直犯困,张超看了眼时间,只能明天让助理去买东西。今天看他乌青的眼底,猜想这几天估计是难过的很。想起衣帽间有几件贾凡前几年来出差时落下的衣服,张超翻了出来,发现吊牌都还没剪,要是平常他定是要骂一句败家,现在倒是方便了。


“这是前年的春款,应该已经停产了,我找人再送你哥一件吧。”


“没关系,他衣服多到家里要特意给他留间屋子当衣帽间,估计自己都忘了买过这件衣服。”


贾凡每次大包小包买一堆,却总是来回穿那几件工装,张超想到郑云龙一到年末骂骂咧咧给贾凡收拾衣帽间就想笑。


在收纳箱里找了洗漱用品一并塞给金圣权,张超打开客房的门,准备道晚安时,金圣权侧身又将门关了起来。


“我不是来做客的,超儿。”


金圣权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张超,刺得他讲不出半句调侃的话。直白而激烈的情绪翻滚在锃亮的眼神里,他嘴角紧绷,孤注一掷般站在门口。张超在心里叹气,金圣权似乎太认真了,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好事。但对方浓烈的爱意在略显狭窄的过道里包裹住他,张超有一时半刻的晃神,最后顺着金圣权的眼神,凑近吻了下他的嘴唇,然后轻轻拉起对方的手腕,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
 


张超从浴室出来,发现金圣权已经歪在枕头上睡了过去,露出脖颈上的一小片痕迹。


金圣权刚开始手足无措地要张超关灯,就差在脸上写克己复礼几个字。张超捏着他的耳垂调笑问你不会真是第一次吧。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,张超猜想他应该是红了脸,听到身下的人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,最后放弃挣扎,嗫嚅着:“不太多。”顿了会儿,对方又小声解释:“不喜欢。”


张超闻言停下了动作,立刻感到肩头被慌忙揽住,耳边一阵急促地道:“和你一起,是喜欢的。”


说着喜欢,但身体并没有太多的反应。张超相信他是真喜欢,不然也不会做到这个程度,他努力地满足彼此,可是看到金圣权半眯着眼睛,眉头却从未舒展。心理上的满足终归没法代替身体上的愉悦,到最后俩人都有些兴致索然,只好潦草的收了尾。


金圣权感觉到张超有些败兴,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,可怜兮兮地问张超:“要不我……”


“我帮你上药。”


张超起身打开夜灯,随便裹了件浴袍,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药膏。有人还夸过他体贴,张超也从没解释过,他只是被蔡程昱吓怕了。


“用过的吗?”


“新的。”


金圣权还是撇了撇嘴。他知道张超身边不会缺人,可这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,心里那点占有欲呛得他很不是滋味。


事后的亲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里向来都是最多余的,张超被金圣权酸涩的语气惹得没忍住,凑过去亲了亲他那双漂亮的眼睛。这是他印象中,金圣权第一次表达自己的不满,温顺的青年赌气撇嘴的样子像极了娇气的卡卡,甩着大尾巴明明在生气,却总让你觉得极其可爱。张超没忍住笑了一声,他竟然会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对方。


金圣权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,跟着笑了起来。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可能看到张超笑弯眉眼,他就会很开心。


没多久天就要亮了,张超没打算再睡,安静地去书房看文件。


他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关系,算不上真心喜欢,又不太单纯的床第伴侣,也谈过几场大家心知肚明会分手的恋爱,但大家都懂得各取所需,好聚好散。只是现在张超有点不知道金圣权到底想要什么,之前以为对方找自己不过是因为家族责任重压下想找个透气的消遣,张超虽不屑,但对方合自己的心意,陪着玩几局也不亏。可他没想到金圣权会追过来。张超从来不缺追着自己跑的人,金圣权不是第一个,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。但没有谁会像他一样,不为钱为利,也不为可笑的征服欲和好胜心。可不管为了什么,张超都觉得可惜,因为蔡程昱,可能到最后他们只能给对方生命里留点不知好坏的回忆。

 

晚上张超回家,发现一直空着的墙壁上,挂了幅画。


“你送我的那副画寄回家了,今天去画廊,看到这幅画,想着你可能会喜欢。”


金圣权订婚时,张超送了一幅自己画的油画,是一丛在夜色中半开的海棠。


他大学时选修了油画的公共课,因为多少有点天分,画啥像啥,所以在各种自创的艺术流派中显得十分没有个人特色,被任课老师当范本指点了一个学期,长进不少。如果不是金圣权的请柬,他大概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项技能。


墙上的这幅画他确实喜欢,蓝白色调里影影绰绰藏了盏暖灯。自己那幅画和这张比起来,大概是属于要烧掉的水平。


“那幅画你可千万别摆出来啊,我要是以后落魄了,还指着卖画骗钱呢。”


“要不你再画两幅先骗骗我。”


“怎么,准备改行当画廊经纪了?”


张超躲开金圣权的怀抱,说还没换衣服。金圣权不死心,跟着他进了卧室,等张超换好家居服,又黏黏糊糊地抱了上去。


“早上醒来你就不见了。”


脸颊被金圣权的头发扎得有些痒,张超反应了好久,才确定他这是在撒娇。他下意识地抬手,像平时哄卡卡那样顺了几下金圣权的后背,笑道:“不是说要去超市吗?再晚就关门了。”


“我还没吃晚饭。”


张超忽然想起什么,虽然昨天没有受伤,还是可能会发炎。他摸了下金圣权的额头,没有发烧。


“吃过药了,还是难受。”


“以前真看不出来,你这么爱撒娇。”


金圣权不觉得自己在撒娇。小时候他爷爷从不许他哭哭啼啼,有委屈要是解决不了,就自己受着。所以他不会,更没有人可以让他撒娇。他只是对着张超讲了些无伤大雅,却又很在意的委屈,想要讨两句安抚。


脑袋在张超的肩膀上蹭了蹭,金圣权想,张超似乎不反感,看来撒娇也不是件坏事。

 

俩人推着购物车沿着货架一排排逛过去,家里什么都不缺,但还是放了不少东西。张超上次逛超市,还是出差前陪郑云龙去的。他爸平时说要出门推三阻四,但去逛超市收拾的比谁都快。张超曾问过郑云龙为什么喜欢逛超市,他爸正埋头在大冰柜里找枣泥馅儿的汤圆,不耐烦地回他:“喜欢就是喜欢,哪有那么多为什么。”他嘴巴一张一合喷着白气,像只正在发火的翼龙,张超立马乖顺地后退几步站好。


这种爱好张超没什么兴趣,不过金圣权很喜欢。以前上学赶上周末天气好,去超市买些包装奇怪但大部分都用不到的东西,再拿支甜筒,抱着纸袋慢悠悠地去停车场。可能他也和郑云龙一样,没什么理由,只是喜欢。


在鲜花区挑了束玫瑰包好,金圣权抽了一支递给张超,趁他还没回过神,飞快地讨了个吻。


“这束花是送给我们的,这支只送给你。”


我在给彼此的爱意中,要再留一份单独给你。


张超懂他的意思,便愈发觉得手中的玫瑰衬得自己荒唐又可笑。可是,金圣权是自己凑过来的,张超想,他只是顺势而为,而且对方早晚要结婚,自己不应该有什么愧疚的。


释然后转回心思,张超拉着金圣权走向厨具区域,找了排没人的货架,按着他的后颈急切地亲吻了上去。金圣权冷不丁地感到嘴唇一阵湿热,带了点巧克力的苦味,他想起是刚才试吃的蛋糕,苦味散去后是舌尖柔软地像要化掉的奶油甜香,玫瑰的馥郁充盈在四周,他甚至还尝到了咖啡的回甘,暧昧地缠绕在鼻息之间。


在公众场合旁若无人地亲吻,是极其不符合身份的事。金圣权想到高中时跑去盥洗室偷偷解开的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,在逼仄的纪律中喘口不太新鲜的空气。他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被这种气息蛊惑,勾得他想解开更多。

 

这几天公司事多,有时候收到金圣权的信息,张超才发觉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,外间只有助理还在加班。


“再不下班,工会的人该开会骂我了。”


助理嗯嗯啊啊的表示听到了,让他赶紧走,不要耽误自己赶工。


去年公司股份改革,工会扩大了持股比例,占了近乎八成。董事会的意思是如果今年业绩好,会尽快开会通过全员持股。


张超不能拦着别人赚钱,帮助理订了餐,说你别总吃垃圾食品。跟着张超吃了半个月米其林的助理看着手里的炸鸡,突然有种小时候偷吃辣条被家长抓包的尴尬。他当助理的时间不长,却敏感地察觉出他的老板最近特别喜欢做这种恶趣味的事。


恶趣味的本人最近发觉家里总能发现添了新的物件,大到家电,小到床头的摆件,今天一进门迎头撞上了一串叮铃晃动的风铃。


“阳台那盆必然会被养死的兰花我还可以理解,那个风铃是啥?小学女同学送的礼物吗?”


张超搬了椅子正准备拆,金圣权想拦又怕他站不稳,温吞地劝道:“我要是走了,如果你回来一进门就有声音,应该不会那么孤独。”


握着剪刀的手顿住,张超拨弄了一下风铃,最后叹气表示那先挂着吧。


家里的窗帘换了颜色,张超睡觉的时候才看到。暖色调的绒布轻柔地盖住夜色,他站在床边有些恍惚,虽然以前谈过恋爱,但真正同居却是第一次,没有鸡飞狗跳,就像是朋友来作客,但又多出了一些东西,一些能带上金圣权烙印的东西。


大概是第一次的体验不太好,金圣权是似乎真得不喜欢这件事,张超这边每天文件都看不完,囫囵睡个觉就要去公司,两个人便没有再发生什么。金圣权对这种状态很是满足,他除了每天看看助理发来的邮件,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各种画廊和图书馆里,等到暮色四合,再带着鲜花慢慢散步回到公寓。有时候他会骑着车闲逛,看街头艺人表演,再去看场听不懂的电影,消磨掉午后的困倦,等张超下班,两人去酒吧喝一杯,然后牵着手回家。


和张超在一起的这段时光俨然变成他人生中的桃花源,可是梦境都是要醒过来的。


周末晚上正在家里看电影的时候,张超接了个电话。看到来电的瞬间,金圣权发觉张超露出种他从未见过的笑意,阳台门被关上之前,听到张超带着温柔而担忧的嗔意,说道:


“蔡程昱,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,还不睡。”


然后他看到张超的脸色,突然阴沉了下来。

 

“我今天见到龚子棋了,也不是,上周就偶然碰到,今天和他吃了饭。他好像没怎么变,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太一样。总之,他下周邀我去他家,主要是去看余老师和光哥,和他没关系。你说我去不去啊,超儿。”


蔡程昱问他去不去,张超现在只后悔当初没有找人做了龚子棋再扔到黄浦江里去喂鱼。


“好好想想当初为什么要走,你再决定要不要去。”


“当年也不全因为他,本来也是计划要出国的。”


蔡程昱自己纠结了一会儿,最后自己倒犯困睡着了。张超挂了电话,深呼了几口气,心里只有一个声音:要来不及了。


他立即打电话给助理,重新安排了下周的工作,留出周末的时间足够自己回国一趟。正在翻下周行程,冷不丁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金圣权,他顿了下,扬了扬手机,说我下周要回家,有点事。


“棘手吗?”金圣权以为是公司有事,又不好多问,只得安慰道: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。”


“家事,没关系的。”张超摇摇头。


“要我陪你回去吗?”金圣权心道难不成是他们的事情被知道,阿云嘎特意叫张超回去兴师问罪。


“不用了,谢谢你。”


“怎么忽然这么客气。”金圣权走过去拥住张超,不知为何,心中忐忑不安。“虽然现在还没到去拜会家长的时候,但我们心意相通,总是会被祝福的。”


“心意相通?”张超推开金圣权:“你是误会了什么?”


金圣权感觉自己听不懂张超在说什么。或许是因为他的感情起伏坎坷,没有过多的心力去仔细思考,张超是否也和他一样怀有相同的情意。他不顾一切地赶来,到头来却发觉自己根本不清楚张超的想法。


“不是你,可能是我自己误会了。我们不过是一场互有好感的消遣游戏,谈不上多喜欢,所以也不用太认真。”


“我是喜欢你的,张超。”


张超嘲弄地勾了下嘴角,漫不经心地说:“等你结婚了,大概还会遇到其他喜欢的人。喜欢本来就是件会让人冲动的事,大概我们遇到的时机太过凑巧,过段时间,可能你就没那么冲动了。”


金圣权沉默良久,垂着头,声音发抖地问:“这么多天,你真得没有半点感觉到我是认真的吗?”


“我有喜欢的人,而且想要和他共度一生。”张超想要抱一下他,但最终还是留下句抱歉,绕过金圣权回了房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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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20快乐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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