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总,你到底有几个好弟弟

哒哒那篇里关于张超的故事

必然是个火葬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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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章有点长。。。。。


5.


送礼物的要义,贵或喜欢,或者两者兼具。张超看着助理发来的礼物清单,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金圣权的喜好,更准确点,他其实并不了解金圣权。在张超心里,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不多,他和金圣权不过是见过几面,偶然有些交集,如果非要论关系,只算得上能搭话的熟人。往常这种情况,都是助理置办好礼物,不出挑,也不落人嘲笑。但金圣权在邀请的信息里写着,邀请挚友。他想着,既然是朋友订婚,总不能敷衍了事。张超有些为难,倒也不是因为意外被当做是朋友,只是这个身份他既不能驳了对方面子否认,又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。

 

“他啊?你送什么他都会说喜欢。”


“认真点,高杨。”


“我说真的。他这个人,什么都喜欢,什么都不喜欢。”


张超说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,电话那头敷衍了一声,反问道:“你们怎么搞在一起了?”


“说来话长。”


“那我挂了。”


张超有件事一直不明白,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这辈子会遇到高杨这个至交损友。


金家亲缘关系复杂,金圣权的爷爷有几个表兄妹,早年间为了躲避战乱移民去了国外,后来定居生子。高杨的父亲是他某个表妹的儿子,论起关系来,也算是金圣权的表叔。两个人从小认识,但仅是每年在老家祭祖的时候见一面,之后他们一家便飞回维也纳。两家之间关系向来不太好,后来高杨父母离婚,他母亲带着他又嫁给了王晰的父亲,两个人几乎没了往来。


“哎,说实话,你介意吗?”


“介意啊,你现在马上去和他绝交。”


“行,那我明天就跟他说,到时候结婚可以给他当伴郎。”


“你和他结婚都行,爸爸祝福你们。”


没想真可以从高杨这里问出些什么,张超就是觉得有必要告知高杨,他和金圣权突如其来的朋友关系。

 


自从金圣权回香港互道平安之后,两人再没有联系。张超在欧洲飞了一圈,与几个合作伙伴续签了下个周期的合同,出席了几个峰会论坛,这才回到云上在欧洲的总部,准备年中的总结会议。白天开会,晚上看材料,还要算着时差给他阿爸打电话汇报工作,张超忙得昏天黑地,结果在和阿云嘎视频的时候,忘记收走桌上的泡面,当即被他阿爸逮着好一通唠叨。


“别总吃垃圾食品,不合胃口,多少也要吃点新鲜的呀。我等会儿就让人去给你重新换个厨师,上次在里昂吃饭时,你喜欢的那家餐厅,看看那位厨师能不能约到。”


阿云嘎清楚他的状况,每次张超出长差要给他提前预约好厨师带着。可这次病得突然,刚来那几天水土不服,没想到又开始反复发烧,现在病好了,但没了胃口。张超有个毛病,吃不合口就越吃不下东西,连续几天,饭菜几乎没有动过。助理看不下去,翻出自己的泡面和半罐辣椒酱,说老板你要试试这个。没想到张超面还没泡好,就被他爸抓了个正着。


“你要注意身体,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,那边你刚接手,工作一时半会儿理不顺手很正常,做不好没关系的,天又塌不了。”


张超无奈又好笑,说阿布我这是来工作,不是期末考试,还有你下回能换换词吗,每次哄人都这几句。如果是还在上学,阿云嘎还会再加一句,你已经很棒了,超儿。


公司不像期末考试,只关乎张超一个人的事,阿云嘎虽不想给他太大压力,但也不希望掉以轻心。可是张超实在太擅长于给自己寻找压力,从年初开始,接手核心业务的速度要比阿云嘎计划的快了太多。几个地区飞来飞去,饶是他前几年有坚持健身的习惯,撑到现在身体也开始出现各种小问题。阿云嘎提过一次让他年中休假的事,正在被郑云龙逼着喝药膳养生汤的张超苦着张脸,委委屈屈地撇嘴,说阿布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开始怀疑我了。


“撒娇没用!赶紧喝,敢留碗底揍你啊!”


郑云龙让他别装可怜,这边阿云嘎难得听到儿子哼哼唧唧的小鼻音,慈父心肠瞬间上头,决定帮他偷偷喝掉药膳,但是出差回来必须休假。


这次张超代替他阿爸来欧洲的行程确定后,外界不管是看热闹的,还是拱火的,都已经着手给阿云嘎安排退休生活了。阿云嘎看着各路明里暗里来打听消息的人,开心地跟王晰炫耀,说你看我们家超儿,多能耐,最后还要特意强调,这是我和大龙的儿子。王晰听他炫耀的语气就心烦,说你赶紧滚去看看历史书,都要大权旁落了还跟这嘚瑟。


“王晰你就是,就是个葡萄皮!”


阿云嘎虽然记混了两句俗语,但一点不耽误他和王晰吵架。


张超再三保证要好好吃饭,终于安抚好了他阿爸。好在工作暂时告一段落,他空出几天的时间可以休息,所以收到金圣权的邀请邮件时,张超其实并没有打算过去,想着派助理去送件礼物就行,可被一句挚友搞得不上不下,不得不让人订好从苏黎世去伦敦的机票。

 


陈博豪打电话来,调侃这是阿云嘎送军功啊,你这一回去,可不是得要入主东宫了。


“你好歹革命家庭出身,说话怎么就一股封建余孽的味儿。”


“哟,终于跟你爸打听我的来路了?”


“谁有那闲工夫。”张超摆弄着助理买回来的颜料,似乎没有他想要的颜色。“他只是说年轻的时候被你家老太太教导过,我估摸着这行事作风,那肯定得是正经人家。”


“这不巧了吗,我家老太太对你爸也是印象深刻,连带着还没见你的面儿,就一顿给你狠夸的天上没有,地下死绝的样儿,还三番五次跟我提说要请你来家吃饭。不过你放心,我都义正严词地拒绝了。”


“推了干啥,正好去你家洞府拜访一下,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。”张超铺好画布,捏着炭笔开始描图。“还有更巧的,你那天打电话过来,我爸旁敲侧击了好久,听他那意思,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。”


那头嫌弃的咂咂嘴,说:“那你有什么成熟的想法。”张超漫不经心地回道:“我可不敢想,革命尚未成功,可即使不成功,我也不是非得成仁。”


“一点退路都不留?”


“那能让您屈尊跟我这当退路呢。”


陈博豪笑骂道,说得跟我乐意似的。


“我爸说我和你的事,多半是为了让我放弃蔡蔡。但说实话,咱俩要真在一起,对双方家里都应该好处不少。可是你也清楚,就算没有蔡蔡,咱俩都没这意思。反正我阿爸是撂下话了,要是我敢拿婚姻当筹码,他就打断我的腿。”


“这么说来,我爸倒是清醒的很,他不相信有人会瞎了眼和我结婚。”


张超不知道他说这话时骄傲什么。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双方家长撮合的事,明白彼此的意思,也算是解了他们认识以来最大的心结。张超觉得,他下意识地不想知道陈博豪的身份背景,可能很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出于利益考量,最后主动选择和好朋友结婚。张超可以想象到他阿爸来质问他和陈博豪的感情时,自己沉默不语的模样,也能想到他爸发过火之后失望的表情。有时候他自己也奇怪,明明从小他的父亲们总说,超儿,你要学着任性一点儿,但他似乎从来没学会如何放弃权衡利弊。连同对蔡程昱,从来小心翼翼,生怕走错半步。

 


巡演的最后一场演出反响很好,晚上乐团临时加演了两首曲子,回到后台时大家兴奋头儿还没过,工作人员抱着花束穿梭在吵闹的人群中,按着卡片上的名字四处找人。有些乐队成员住在当地的亲朋会提前送花来后台,当方书剑收到一大捧郁金香时,愣了半天,翻开卡片看到字迹后,笑着道了谢。


乐团回酒店的大巴停在侧门,方书剑背着琴盒独自跑向街对面停着的汽车。他穿了件薄卫衣,冷不丁被慕尼黑初夏的夜风亲切的慰问,抱着花束有点招架不住,飞快地拉开车门窜进去。


“快冻死我啦!”方书剑缩进张超早已备好的毯子里,露出个指尖,妄图想捏住他哥递过来的热可可。


“打翻了扣你这个月的零花钱去洗车啊。”


“知道啦,管家老爷!”


张超让他少贫嘴,却还是掀开毯子的下角将杯子塞进方书剑怀里,又帮他扣好安全带。


“刚才看到花,还以为是送错了。”方书剑半张脸都躲在毯子里,瓮声瓮气地:“阿爸说你最近忙,早知道你要来,我就给你留票了。”


方书剑前几天说要来欧洲演出,看时间还有富裕,张超先提前自己开车去了趟慕尼黑。他调高车内温度,解释道:“正好临时空出几天假期。后面还有演出吗?”


“巡演结束了。”方书剑被热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,嘟囔着:“明天乐团回学校,之后就放假啦。我提前和领队老师说要留下,原本打算明天去找你。春节来看蔡蔡的时候,你答应说带我在这边玩几天的。”


“这边是玩不了了,不过有个朋友过几天在英国订婚,你想一起去吗?”


方书剑没什么不愿意的,这次巡演从开始准备到结束,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,假期难得,所以去哪都无所谓。他知道只要跟着张超,所有事情都会变得简单。明明已经独自一人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久,甚至还能偶尔照顾同在异乡的幼弟,但待在张超身边,方书剑似乎又变回了当年在孤儿院时不敢说话的小尾巴,什么都不用管,反正他哥会解决所有的问题。


比如出席宴会的衣服。


早上出发时,张超见他只拎着琴盒,才知道这位少爷行李还扔在酒店。


“不用收拾了,只有一套演出西装,是我从跳蚤市场淘来的,没多少钱。”


“其它东西呢?”


“都在这了啊,琴,还有书包,不过我的一次性内裤穿完了,得要去趟超市。”


张超不懂他们艺术家的生活习惯,想到昨晚方书剑从他衣柜里抓了件T恤当睡衣,突然明白他身上这套衣服,恐怕是这次巡演带得唯一一套常服。如果不是知道方书剑视金钱如粪土的性格,张超可能真要怀疑方书剑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,准备去查他账户了。


所以看到来接机的金圣权,他无比庆幸临时去给方书剑买了衣服。

 


金圣权得知他会提前一天过来时,主动说要去机场接他。张超推辞未果,在一旁的方书剑感叹,这个朋友太周到了,自己订婚这么忙,还要亲自来。


“他做事总是想要礼数周全。”


“以前倒没听你提起过他。”


“除了你那个好学长,你眼里还看得见别人?”张超躲开了弟弟扔过来的枕头,倒是想起件事。“那天我去后台找人给你送花的时候,有个特别高的男生一直盯着我,后来你上车,他就在车后面站着看。我有九成的把握他是对你有点想法,剩下一成,你自己说说?”


“说什么啊。”方书剑飞快地埋进被子里,闭着眼睛赶他:“哎呀,你快走吧,朋友都等急了。我太困了,要补觉,别吵我啊。”


张超拍了装蚕蛹的方书剑一巴掌,笑道:“晚上不带你去吃饭了。”说罢也不搭理他弟的抗议,整了下衣领,又习惯性地帮他调好室内空调的温度,才出门去赴约。


他们中午直接从伦敦开车来剑桥,方书剑已经困得看东西开始重影了,谢绝了金圣权的散步邀请。张超对他特意来接机很不好意思,便没再推拒。好在天气难得放晴,两人沿着河畔悠闲地逛着。


金圣权穿了件松垮的黑色衬衫,戴着喝醉那晚的眼镜,头发散落在额前,没了往常的板正,多了几分天然的慵懒。张超看他情绪还不错,猜想这桩婚事无论如何,大概双方都还是满意的。女方家族不在这,张超有些好奇地问金圣权怎么选在这里订婚。


“我以前在这上学,算是为数不多有意义的地方。”


“原来你在这读书。”张超看着随意捡起块石子丢进河中的金圣权,颇有些可惜地叹道:“如果我当年没留在国内,现在应该是你的学弟。”


金圣权动作一顿,然后捻了下手指粘到的土,望着河水缓慢地开口道:“我们还真是差点缘分。其实这里的春景也不错。”


张超找了张长椅坐下,随手捡起颗扁平的石子打起水漂。金圣权好奇,可一出手就沉底,试了几次,最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张超旁边拿出手帕擦手。张超被他失落的表情逗得没忍住笑出声,将手里捏着的石子递过去:


“我弟小时候也这样,有次带他去河边打水漂,一个下午他跟乌鸦喝水似的,尽跟河里丢石头,最后还给自己打急眼了,嚷着要下河。他小时候不吃鱼,我爸就趁机哄他,说因为你不肯吃鱼,所以河里的鱼觉得你害怕它们,所以就欺负你,把你的石头都叼走啦。他还真信了,每次吃鱼的时候都要瞪大眼睛盯着盘子喊:‘我不怕你!’,傻乎乎的。”


金圣权注视着张超谈起弟弟时不禁上扬的嘴角,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张超露出真实的笑意。在他们短暂的接触中,金圣权知道张超不是一个热情的人,或者是有些置身事外的冷漠,他也清楚张超帮自己其实除了偶然兴起,更多是出于社交场合的礼貌。但张超现在像是摘掉了面具,不再讲客气的场面话,金圣权甚至能从他亲切的语气里,生出些对他们兄弟关系的嫉妒。那是他不曾拥有,却从一个老宅子到另一个老宅子,始终渴望得到的东西。


他想,如果自己可以和他有更亲密的关系,哪怕只是朋友,是不是就可以拥有这种渴望的关心和情谊。所以哪怕此时张超的温情并不因为自己,金圣权发觉自己依然对这个青年移不开眼睛。


“感觉你的弟弟很听话。”


“方方吗?”张超笑着摇头。“他如果听话,现在早就毕业,已经开始办独奏音乐会了。”


“那也好过只会给你添乱。”金圣权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家那几个兄弟,来英国之前,他还帮三姑去澳门捞被困在赌场的表弟。


“不添乱,倒也真是一点忙都帮。他们学医的学医,拉琴的拉琴,还有非要立志画小人书的,好不容易等到有个要当律师,我想着终于有人可以搭把手了,结果他每天追在当事人屁股后面盼着人家离婚。哦对了,还有我大哥,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山头看星星。”


金圣权听说过他家小孩多,还担心张超会遇到兄弟阋墙,哪想到竟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公司。


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当初我阿爸是不同意我去公司的。”

 


张超当初放弃来英国读书,一半是因为蔡程昱的突然变卦,另一半是因为郑云龙意外发现他在自学编程。他的父亲们郑重其事地叫他去书房,张超觉得自己早晚要去帮他阿爸做事,去读商科理所当然,虽然他喜欢编程,但那终究不是自己要做的事。可他爸近乎悲伤地问他,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。阿云嘎倚靠在书桌上,沉着脸看他,说你现在只是我的儿子,公司不是你的责任,如果你以后进了公司,并没有做到你想要的成绩,你也依然是我儿子,这是不会变的。张超想要解释,却连他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,选择去读商科,的确是希望自己更有用。


有用,就不会被抛弃。


这是他进福利院第一天就学会的道理。如果有用,他就不会被送到这个地方,不会一夜之间,从前呼后拥的小少爷,沦落为吃饭都要看老师眼色的孤儿。所以当他被收养之后,帮忙照顾弟弟,学会做饭,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,不被再次抛弃。可是父亲们太懂他了,尤其是郑云龙,当他问出那句话时,张超沉默了良久。他脑子里乱得厉害,胃里又绞得难受,终于受不了,扑进他爸的怀里。郑云龙捏着他的后颈,小声说对不起。无论是张超没感受到他们足够的爱,还是他们没有给够张超想要的爱,都应该是他们是责任。


“是我,是我没有想通。”


张超觉得自己简直愚蠢至极,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的孤儿了,他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爱,扪心自问,他现在照顾弟弟已然变成习惯,或者说,像他的父亲们给他的一样,其实就是自己不好意思承认的爱。只是那时候的张超太年轻,也太过惶恐,他还没准备好就被推倒了命运的转盘前。好在父亲们及时站出来告诉他,不着急,再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做什么。

 


“说实话,在大学那几年,确实很开心。我有个同学,直到毕业还以为我家靠捡垃圾供我上学的。”


张超和蔡程昱同时上学,一南一北,却被阿云嘎有意做了不同的安排。他找了熟悉的人给张超的院系打过招呼,再加上张超那张不着四六的嘴,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家庭状况。张超还跟阿云嘎开玩笑,说他们学校里什么神仙没有,他哪排得上号。可他阿爸说,就因为鱼龙混杂,所以要避免麻烦。张超明白,阿云嘎是想到他以后如果真得接手了公司,多半现在就会变成靶子,更糟糕的是过早的变成某个阵营的枪,才说要避免麻烦。蔡程昱和他不一样,专业单纯,却又不擅长人际关系,阿云嘎担心他受委屈,让人有意无意地露点信息。有心人做了新生盘点的帖子挂在校内论坛上,等到热度都散没了,蔡程昱才发现,还好奇地发链接给他,问别人是咋知道的。咋知道的他当然是不会说,但张超觉得阿云嘎有点过虑,能欺负蔡程昱的人,哪会在乎这些。


“到快毕业的时候,我倒是真想进公司,不为了谁,就是自己想试试。”

 

可能是今天的好天气实在难得,让张超突然和金圣权聊这些私人意味的事情。见金圣权半天光顾着低头把玩伞柄,没怎么说话,猜想对方估计是觉得无聊,张超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子,想着换个话题。


“你托我打听的那个人,我朋友和他交集不多。我冒昧问一句,你堂妹身体可好?”


金圣权从他冷不丁转移的话题中回过神,正疑惑他为什么问起堂妹的健康。扭头看到张超玩味的眼神,瞬间心领神会:


“她从小多病,这几年多半也是在医院。”


张超点了下头,状似宽慰道:“北方气候干燥,还是在家修养比较好。”


金圣权不放心自己的堂妹,托人去打听一下他要结婚的对象,但所有人说的内容都模棱两可,没办法他想到了张超。他堂妹要结婚的对象,家里确实有个了不得的人物,可张超和他没什么往来,便找了陈博豪。那边刚一听他提人名,就猜到要问什么,说你这朋友也是够倒霉的,那么多大树非要找棵烂了心的挨着乘凉,他什么人品我说了都怕脏我的嘴,赶紧跟你朋友说,麻溜儿找借口趁早反悔,这哪是嫁闺女啊,简直就是献祭品。


这些话张超是不敢直白跟金圣权讲的,他不想为了不认识的人给自己惹麻烦,倒不是惹不起,只是没必要。所以作为朋友,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。


“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”金圣权缓慢地弯下腰,手肘撑在腿上,用手捂住脸。


他好像在问张超,又像是在问自己。除了婚姻,他还能有什么办法,去维护他将要四散分离的家族。

 


订婚仪式安排在一家城堡酒店里。金圣权穿着正式的三件套,头发整齐梳向脑后,没有戴眼镜,俨然回到了张超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。他挂着一惯温柔的笑,优雅从容地站在门口迎接亲朋。张超暗自感慨,这哪是昨天坐在他身边快要哭了的男人啊。


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,方书剑在他和金圣权打招呼时跑没了踪影,张超发信息叮嘱了几句,便一个人去后院随意找了张椅子坐着发呆。前段时间工作太累,他今天只想安安静静吃个饭就走。来的宾客他几乎都不认识,偶尔有人过来,张超也只是点点头,假装听不懂。他旁边有几个人在打桥牌,张超围观了几把,勾得他有些手痒,正看得起劲,肩头被人拍了一下。


金圣权忙完了前厅的事,来后院找他,说要带他去和家里的长辈打招呼。张超有些意外,没想到金圣权会特意介绍他和家里长辈认识。他从餐盘中取了杯酒,任由金圣权轻握着他的手臂穿过大宴会厅,走进专门为重要宾客准备的小会客室。


屋里应该是双方的亲属,看到张超出现并没有讶异,而是安静地等着金圣权一一介绍。张超应酬完这些衣着考究、举止有度的贵族们,感觉自己终于从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里走了出来。家具陈设,包括说话的口音,一切都与敞着衬衣领口的张超格格不入。闲聊了没一会儿,有人提议先去书房喝一杯,张超知道他们要去抽烟,小声和金圣权说要先走。


这时,突然有人用法语问了一句:“你的平民朋友不一起来吗,金?”


张超回头看了那人一眼,他刚才并没有仔细听金圣权的介绍,模糊记得他是女方的亲戚。对方依旧笑容亲善,张超也换上一样的笑容,用法语回道:“他的平民朋友要去平民待的地方了。”说罢,点了下头便转身走了。


“超儿。”金圣权紧跟着追了出来,一脸愧疚地向张超道歉:“对不起,刚才是我未婚妻……她的叔叔,他……”


张超其实并未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,对方是他不认识,也不想认识的人,热情、冷淡、尊重、轻视,无论那种态度对他而言都一样,无非是好感多少的关系罢了。见金圣权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,心中忽然有些替他不值。


“你是对刚才的话道歉,还是对当面说出来的行为道歉。”见金圣权要辩解,张超拍了下他的胳膊,说:“我没放在心上。不过道歉也应该当事人来,虽然我也不需要。他叔叔这个态度似乎不止是对我有意见啊,金先生。”


“张先生,刚才的事,真是抱歉了。”一位中年妇人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口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。


张超刚才在会客室见过她,好像是金圣权的什么亲戚。可能是觉得没有照顾好男方的朋友很是失礼,特意跟出来道歉。耐着性子同她客气一番后,张超收到了去她家做客的邀请。进会客室之前张超的确是有打算正式登门拜访,可现在他禁不住感到疲惫,他看着对方拿他根本不在乎的身份地位硬要他在乎,还为此沾沾自喜的神态,实在陪他们演不下去了。


“真是遗憾,我明天就要回去了,等下次有机会,我一定去府上拜访。”


见对方终于转身回了小房间,张超舒了口气,和金圣权调侃道:“你们家人倒是都挺热情好客。”


金圣权盯着被关上的门,吞下了“未必”两个字。他们进房间之前,他已经向堂叔们简单说了张超的背景,他堂婶家里做相关的买卖,显然对张超很感兴趣。但他没有和张超说这些,转而问道:


“能再多留一天吗?我可以带你去附近逛逛,而且,之前欠你的人情,总是要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顿便饭吧。”


“我也想多休息几天,但公司那边实在是走不开。没关系,我这人小气,别人欠我的绝对忘不掉,等下次我去香港,你再尽地主之谊也不迟。”


张超似乎也变回了他们刚认识时的样子,金圣权愣在原地,沉默地注视张超转身没入人群中,四肢百骸中充斥着无力感。他知道张超没有生气,但他们同样回不去如昨天散步时的亲近了。

 

晚宴很顺利,交换戒指,亲友致辞,还有落在嘴角的碰触。他的未婚妻和他一样,心不在焉地扶着他的肩膀跳了开场舞。他们之前见过几面,商定好婚后的细节,便放手给双方家人去准备所有的事。他曾经想问对方,是不是真的准备好要结婚,可他没办法问一个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。脚步移动间,金圣权仿佛看到他的已经去世的母亲,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不远处注视着他。他想,他母亲会对自己儿子的订婚有那么一点点欣慰,还是在遗憾她的儿子步入了自己婚姻的后尘。

 


张超洗漱完,正打算查看之后几天的会议安排,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他看了眼时间,已经过了十二点,方书剑敲门向来要搞段节奏的。敲门声又响起,很轻,但并没有停。张超走到门口,顺手开了客厅的顶灯,用英文问了句是谁。


“我。”


打开门,金圣权正抱着一瓶红酒,脸色绯红地倚在门侧的墙上。他的领结不知丢去哪,敞着领口露出好看的锁骨。张超目光徘徊,心想,他怎么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一些。


“有事?”张超歪了下头,但没等他回复,侧身将人让了进来。


厨房还有些热水,张超试了下水温,倒了杯放在金圣权面前,不出意料的,被紧紧握住了手腕。张超没有动,也不说话,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喝得有些迷糊的金圣权。灯光落在那双剔透的眼眸中,汪成要落的夜雨,金圣权终是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。可张超依然没动,由着对方毫无章法地吻着,直到感觉对方气息愈发急切时,才捏着金圣权的下巴,咬着他的嘴唇回应着吻了过去。


刚才在门口传来熟悉的声线时,张超大概猜到了他的目的。其实从那天下午散步开始,张超就有种奇怪的预感,当说完遗憾没有来这里读书时,他敏锐地发现金圣权的情绪瞬间坍塌了一般,他不愿多想,但也承认对方的确对他有不小的吸引力。送他回去的那个晚上,原以为已经错过了意乱情迷的机会,谁能想到竟然在对方订婚的当晚,又被送了回来。


“你大晚上跑过来,就是为了说这个?”张超松开手,又用拇指揩掉他眼角溢出的泪,轻笑了一下:“刚才吻得很差劲?”


“对不起。”


“对不起什么?”


金圣权听懂了张超的理解和默许。


他知道在敲门的那一刻,很多事情就不再是可以控制的。他说不出为什么要来找张超,喜欢,或是不甘心,所有的理由在他看到对方的时候,只变成了一个,就是他很想见到张超。他不想去当一个合格的未婚夫,尽责的继承人,孝顺的晚辈,他只想听到张超可以亲切地喊自己的名字。


他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,所以没有什么对不起。

 

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,床垫很软,沁入鼻腔的是雪松的味道。金圣权衬衫的扣子不知道被蹭落在哪,他脑子晕晕乎乎,只知道自己在做这辈子最出格的事,在自己订婚的当天晚上,跑来和喜欢的人偷情。


这个词倏地在出现在脑海中,金圣权愣了一下,心想,对啊,他们这应该算是正儿八经的偷情。张超趁着金圣权走神的功夫,用膝盖抵住他胯骨,施巧劲儿猛地翻身将人困在自己身下,从睡衣里握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他的头顶,略带这无奈的笑意,说:


“我不在下面的。”


他语气平静,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胁迫感。


金圣权看着张超似笑非笑的表情,仿佛自己只被捕获的猎物,被掐住喉咙宣告失败。对方停下了动作,似乎在等自己的决定。虽然他没有预料到这种被掌控的关系,但毕竟对方是他喜欢的人。他想,哪怕今晚会被咬破喉咙,大概也是心甘情愿的。


“好。”


另一只手攀上张超的腰身,金圣权小声地回应。


手腕的上的禁锢消失了。金圣权正准备回握张超的手时,只见对方起身,翻下床去拿起搭在脚凳上的开衫,迎着自己不解的眼神穿好。


“不用勉强的。”张超拢了下衣襟,又坐回床上,往金圣权手里塞了不知从哪找到的扣子,接着问道:“我没有太高的道德底线,但你能接受自己在已经有未婚妻,甚至有可能结婚的情况下,还保持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吗?”


我不能,金圣权在心里默默地回答。这场婚姻虽然只是利益交换,但归根到底,婚姻这词对他而言,是神圣的。所以无论是和谁,因为什么原因,只要踏进婚姻这条线,自己就责任去维护对它的忠诚。哪怕他和未婚妻貌合神离,也无法允许自己做出背叛对方的事,在他心里,那是在背叛婚姻,背叛神圣。


面对金圣权的沉默,张超没有再追问,也没有请他回去,而是将房间留给他,自己去外间的沙发将就了一宿。


第二天金圣权醒来,房间的行李已经不见了。他习惯性地摸向床头找眼镜,发现张超留的便签,上面写着,祝他一切顺利。

-------------tbc------------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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